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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.你是我的小妖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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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晦之後, 又連逢陰雨,謝緣便心安理得地賴著桑意沒出來,一直抱著他不肯撒手。自從懸星引煉成之後, 他如今修為更加高深, 引水取物這些都熟練得很, 平日洗漱、餐飲、換衣等等事情甚至都不需要旁的小妖伺候。這天他抱了桑意在懷中, 非要桑意給他畫一幅畫像, 把桑意磨得不勝其煩:“城主你要我給你畫像, 至少也得坐去那邊給我擺個姿勢出來, 你這樣呆在我身後,我連你的臉都看不見,要怎麽畫呢?”

謝緣不動:“那便說明你心中沒有我,連我的樣貌都沒有數,罰你加畫一張,知道了嗎?”

桑意嘀咕:“你這個人不講道理。你變了,你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

但還是伸手拿了丹青筆, 鋪開畫卷, 用一方青玉鎮紙,自己慢慢勾出一個人的眉眼。他畫,謝緣低頭把下巴埋在他肩膀上, 一邊看著, 一邊問道:“那寶寶認為我應該是怎樣的?”

桑意沒有回答他, 他飛快地畫了一張畫像出來, 眉眼勾得細, 畫出冷峻威持的神態,眼光冷淡,眉飛入鬢,幾筆添上淩風飄搖的衣袂與長發,恍然神將下凡。

他指:“這樣的,這是以前的你。”

謝緣客觀評價道:“還成。”

桑意反手又畫了一個瞇瞇眼的大香瓜:“你看這是現在的你。”

謝緣發表疑問:“你畫個瓜給我幹什麽?為什麽這個瓜還帶這樣一個色瞇瞇的眼睛?”

桑意道:“因為你又瓜又流氓,你現在和以前比起來變得不止一星半點,你再也不是從前的城主了。”

謝緣笑:“是麽?也許是你以前不曾發現我真正是什麽模樣,面對喜歡的人,總是會不一樣的。人有千面,你第一世,第二世與現在,是相同的麽?我瞧著你越活越回去的樣子,可我仍舊十分喜歡你,你難道不喜歡我這樣的嗎?”

桑意有點緊張:“……好了你別說了。”

再說容易出錯,這次是“我仍舊十分喜歡你”,下次指不定就直接是“我喜歡你”了,三世成果,免得因為謝緣可能的一時口誤而毀於一旦。

謝緣捏了捏他的臉,不知為何卻嘆了口氣:“怎麽換了我,你就不願動一動腦筋了呢?”

桑意回回都要OOC,謝緣一早便發現了,曉得這人性情大變的時候就是有了記憶,然則這一世他帶著私心,一再傾覆從前的性格與形象,同他一樣巴望著他能領會一二,沒想到桑意卻完全沒想到那裏去。大抵這個小東西以為他想起來了就萬事大吉,壓根兒就沒懷疑過他連帶著現實一並都想了起來。

桑意回頭問:“啊?動什麽腦筋?”

謝緣逮住他吻了吻:“沒什麽。”又抱著他,手把手引著他握筆,帶著他慢慢畫,低聲笑了笑:“想你動動腦筋,又覺得這樣也好,免得……把你嚇到。”

看桑意提及城主二字時的誠惶誠恐,大約是心理上這一關仍舊沒能過去,等他真正曉得的時候,怕是真的會嚇到,不過那也沒有關系了。

桑意的手比謝緣小,整個舒舒服服地被他握著,動也不想動,過了一會兒又開始使壞,故意動動手帶偏筆畫,被謝緣摁住了:“乖一點,聽話。”

桑意就不動了,謝緣另一只手空閑,順手就解開了他的衣襟,伸手進去,在他耳邊輕聲道:“別動,讓我參考一下。”

桑意道:“你又耍流氓。”

謝緣一本正經:“風雅逸事,怎麽能說得上是流氓。”於是又吻了吻他的脖頸,往他喉結上一舔。等到桑意被舔得一抖時,他又將舌尖換成牙齒,在上面咬出一個淺淺的牙印來。桑意眨巴眼睛看上來,又被謝緣扳著腦袋給按了回去,笑道:“是這個神情,別動了。”

桑意又扁了扁嘴,在謝緣懷裏扭了一會兒,騰出一只手來托腮,就這樣舒舒服服地窩了起來。他不關心謝緣在畫什麽,謝緣也沒強行要他看,只是喜歡他乖乖待在自己身邊的感覺,就這樣帶著他的手慢慢畫,最後畫成兩個交疊的身影,正是他們現下的姿勢,只不過畫中人是沒有穿衣服的。

桑意瞅瞅畫,又瞅瞅自己和謝緣,感嘆道:“你果然是一個流氓,別人畫畫都是成竹在胸,不用看就能畫出竹子,你卻是看著我穿衣服的樣子,能畫出我不穿的樣子。”

謝緣謙虛道:“還好罷了。要我說,這實在是你的錯,誰叫你昨晚那樣勾人,一定要跑到我心裏去,害得我滿腦子都是你。本來我也是成竹在胸的,這下只能變成成你在胸,你說你壞不壞?”

桑意:“……”

謝緣又道:“寶寶要收好,這便是我們這一世的結契信物,知道了嗎?”

桑意滿面通紅:“我不要,為什麽是這樣的東西。而且就一張,我為什麽要收藏你畫的不穿衣服的我啊。”

“想什麽呢?這張自然是我收著,你的那一份,要歸你來畫,重新畫個我來,剛剛畫的那個瓜不算。”謝緣松開他的手,又拎著他的領子將他放到一邊,鄭重地往他手中交了一支筆。

桑意有點遲疑:“也畫……不穿衣服的你嗎?”

謝緣微笑著看著他:“怎麽,害羞嗎?”

桑意:“……”

他看著謝緣,謝緣看著他,而後開始慢條斯理地脫衣服。桑意趕緊拉住他:“我不用你脫衣服!我自己畫!”

謝緣敲了敲他的腦門兒,口吻像極了逗弄小孩子一般:“小朋友,你對我這樣不上心,我想也是做不到把我放在胸中的,既然做不到,那麽你就該實事求是地對比著我畫,模仿,這是丹青的第一步,懂得嗎?”

桑意:“……”

他會的謝緣都會,謝緣會的他也基本都會,畫畫算是其中少有的不會的一樣,桑意倒也不是畫不好,只是大部分時間心思急躁,也懶得去弄這些慢工細活,經常隨便塗鴉了事。他師父評價他的話是神氣動人而失卻形準,還是失得十分厲害的那種。

桑意道:“……城主你趕緊把衣服穿上,我畫就是了。”

謝緣看了他一眼,倒還真慢條斯理地系上扣子,湊過來端詳。桑意扁著嘴巴,畫了幾筆之後勾出一個人的面容,照舊是從頭開始畫,而後……又在謝緣的註視下勾勒肩頸,眼看著就要往下了。

他的手頓了頓,筆尖墜出一滴墨珠子。

謝緣提醒道:“要不穿衣服的。”

桑意忍了忍,跟他打商量:“要不還是畫穿上衣服的吧,不穿衣服的我真不會畫。”

“你這便是不公平,我都畫了你,你早已與我坦誠相見,為何不能畫畫我呢?”謝緣口吻淡淡的,看神色竟然好像還把他委屈到了,“我知道了,你又在哄我,你根本不喜歡我的罷,你是不是早便厭煩我了?你同我在一起,就是圖我有零食帶給你吃,有話本子給你挑選罷?”

桑意:“……我畫我畫。”

謝緣便托腮,接著看,看了一會兒又道:“不行啊,你這畫得不像,亦不寫實,我哪裏有這般瘦弱?你是比著你自己來畫的嗎?”

桑意又忍了:“那我給你畫胖點就好。”

謝緣看了還是搖頭:“哪裏是寬窄的問題,你畫功還差得很,所以依照我看,還是按照最基礎的畫起,對比著實物畫罷。”

這下桑意忍不忍都沒有辦法了,他眼睜睜地看著謝緣站起身來,一本正經地在他面前褪下了衣衫,單披了件外袍與他相對而坐。桑意手抖了半天,眼睛擡起來看了一眼,又立刻收了回來:“你你你把衣服穿上,你這個臭瓜皮。”

“我不穿。”謝緣慢悠悠地道,又建議他道:“你這個小家夥若是害羞,也將衣衫褪了,那咱們也扯平了。”

桑意哭喪著臉:“誰要跟你扯平啊,你就是流氓,你還強盜。非要我畫畫,還非要脫衣服給我看。”

“哦,我要脫,你便不知道來勸解了?既然不勸解,那麽自然是你口是心非,就想看我這副模樣。我既然是順從你的心意,又何來流氓之說?明明都是你的錯,你是登徒子小桑,不是乖寶寶。”謝緣批評道,“你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?”

桑意:“……”

桑意快哭了:“我要告訴娘親,不帶你這樣說話欺負人的。”

謝緣道:“我出來找你時,你娘親已經將你的終身大事交付給我了。你說說,我哪裏欺負你了?這不是你的錯麽?”

桑意被他說得面紅耳赤,擡眼準備跟他辯論時,又瞥見謝緣飽滿有力的線條,自鎖骨往下,帶過緊致的胸腹,還有在深青色衣衫下若隱若現的手臂,再是他的手。謝緣的手修長有力,淡色的青筋和骨骼的紋路錯雜浮現在肌膚之下,經常就是這雙手攬著他的腰,撫過他的眉眼。

桑意的臉更紅了,本想著謝緣不要臉,他就能更不要臉,然則他撐著不移開視線,謝緣卻是毫無壓力地註視著他,似笑非笑,完全沒有在怕的。

“小朋友,看好了嗎?看好了便落筆罷。”謝緣道。

桑意深吸一口氣:“我畫,我畫。”

他飛快地開始落筆,極力排開腦海中的雜念,看到什麽就畫什麽,亂七八糟地塗畫半晌,倒也真畫了個七八成像的謝緣來。畫完後,他啪嗒一聲丟了筆,抓起一個坐墊往謝緣那邊砸去:“好了你趕快把衣服穿上,我這裏還是時常有小妖精出入送零食的,被人看見了就太丟臉了。”

謝緣披衣起身,疑惑道:“丟臉?你莫非不知道,你府裏那條小鯉魚精早便將你我的事傳遍了整個桃源,四處跟別人說你終於願意當一只正常的桃花妖了,還拐了個俊俏男人進洞子,成日尋歡作樂,流連風月。你不奇怪為什麽這些天都沒人來找你麽?那都是給咱們兩個留下獨處空間呢。”

桑意張了張嘴巴,沒發出聲音。

謝緣又道:“你睡著時我也順便改了門禁,你那個門禁實在是太好猜,也省得別人來打攪咱們。”

桑意的嘴巴長得更大了:“啊?你改成什麽樣了?”

“問題倒是沒變,就是答案略微變了變,我來給你演示一下。”謝緣揮揮手,很快,桑意便聽見了門禁的留聲之術再度演現:

——“此山是我開,此樹是我栽,要從此路過,留下買路的零食和話本子。請問:樹是誰栽的?”

謝緣沈聲道:“是桃花妖王的寶貝情哥哥謝緣栽的。”

啪嗒一聲,門禁破開。

桑意臉都綠了:“你你你你……”

謝緣道:“而今我帶著桃花心回來了,你也不用修煉了,所以我已經讓人將這個門禁的答案張貼了出去,等這幾天月晦過了,桃源的所有人便會都知道了。”

桑意扭頭就走,開始打包衣服,又摸去後園把他圈養的一只肥貓抱了起來。

謝緣走過去瞧他,立在門邊看著:“你幹嘛?”

桑意假模假樣地擦眼睛:“我要和你分手,太丟臉了。”

謝緣走過來把人帶著貓一起抱住,低笑道:“是麽,你也知道?恰恰是臉丟盡了,再同我分手就是更加丟臉的一件事。你的臉丟盡了,我的臉亦丟盡了,此後人人都曉得桃花妖王將北詔最負盛名的佛修國師拐回了家,那國師還為他還俗,追了幾千裏遠。”

桑意咕噥:“哦。”

“哦什麽呀,我是怕了你了,分手和分開這樣的字詞以後都不許再說,曉得嗎?”謝緣道,“下輩子也不許說,曉得嗎?”

“知道啦知道啦。”桑意整個人放松,向前倒在謝緣懷裏,要他把自己整個兒扶著,搖搖晃晃地抵在他懷中。肥貓掙紮了幾下,跳上他肩頭,又順著爬去了謝緣後背,扒著他的脖子蹲下來,尾巴一甩一甩。

謝緣摸了摸他的頭。

桑意小聲道:“我也是怕了你了。”

謝緣笑。

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抱了一會兒,過後,謝緣輕聲問:“小朋友,還想跟我回北詔嗎?桃花心我帶來了,我想,你大約也更喜歡呆在你娘親那兒。”

桑意想了想,不假思索地答了聲:“好啊。”

然而過了一會兒,他又改口道:“算了。”

謝緣問:“怎麽了?突然又不想回去了?你娘親很掛念你,說不定很想你。”

桑意搖搖頭:“娘親她會掛念我,可娘親不是會為了感情耽誤自己的人。我想了想,人妖終究殊途,再過幾個月,我的小弟弟也該出生了,再賴在她身邊也不是很好意思。”

謝緣瞅他。

桑意低頭對了對手指,鼓足勇氣道:“我知道你和娘親都是不嫌棄我,很喜歡我的。我也很喜歡你們,不過我覺得人要知足常樂,能夠來上這麽一回就很好了。”

謝緣靜靜註視著他:“那麽你覺得這一世快樂嗎?若是快樂,我也希望能陪同你白頭偕老。甚而我可以用桃花心再重來幾次,或是令時間永恒,這樣的話,你便能永永遠遠地待在這一世中。我想過,我們一起待過三個浮世人間,每一回我都要浪費許多時光與你相認,第一世我給你冷眼,第二世我又輕狂不自知,這一世……我欺瞞你在先,也很不對,然則我不願意來第四回 了,我似乎總是在讓你為難。”

既然你這樣喜歡,那麽我就陪你留在這裏。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,當你想要回到現實時,我拼盡全力也要將懸星引煉成,而當你不想回去時,我也願意待在你身邊。

就像你第一世選擇陪我度過餘生那樣。

桑意楞住了。

謝緣道:“寶寶,只要你喜歡。”

桑意楞了很久,楞到謝緣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,卻聽見他小聲道了一句:“不用。”

謝緣挑起眉看他。

桑意蹲下來,在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:“你別這樣看我,不用就是不用。”

“怎麽了呢,小朋友?”謝緣也跟著他蹲下來,與他頭碰頭,眼神溫柔。

桑意沈默了半天,而後慎重地開口了:“在這裏很開心,而且你其實不用道歉,這一世你真的對我挺好的,我有了娘親也很快樂。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,我很知足了。但是不管是人是妖,我們都終將一死,到時候要去往哪裏,都一概不知。如果我只能這樣一直流浪,百世輪回,那我也是想要回家看一看的,不管家裏有沒有零食吃,有沒有話本子看。即便我的家裏可能沒有娘親,但是我曉得她是來過的,她會很愛我。”

“而且——”謝緣聽著,忽而感到桑意伸手過來,握住了他的手,“已經走到了這一步,我也曉得家裏就算沒有娘親,你也是會在的。到時候不管你批評我還是把我打一頓,我都會好好跟你解釋明白。”

“我?”謝緣佯裝聽不懂,他低低地笑,“我會這樣兇嗎?”

桑意回想著現實中雷厲風行的謝緣,猶豫著道:“有……有點兇罷。”

謝緣悶聲笑:“那我以後盡量改。”

桑意道:“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嗎?你就盡量改,哼,你先把你瓜皮又流氓的毛病改一改好了。”

謝緣又笑了。他自然知道,只是他不說。等到時候真的回家了,桑意又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?

他吻了吻他的額角:“說起來,我煉成懸星引,寶貝想什麽時候隨我看一看?這樣重要的時刻,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看一看。”

桑意想了想:“再等我五個月好不好?”

五個月,是桑年年生產的日子,到時候小小桑也即將出世。此去是他們終結一切的時刻,故而不想留下任何遺憾。謝緣應允了,於是就在桃源和桑意一並住了下來。

期間,月晦過去,桑意閉關的洞門前變得門庭若市,所有人看了他張貼出去的門禁口訣,每天門口“桃花妖王的寶貝情哥哥謝緣”這幾個字響成一片,弄得桑意見人就跑。謝緣天天逼桑意給他變桃子吃,還用桃子賄賂了上一回又遇見的那一只小肥鳥,要它時不時為他們與桑年年那邊傳信。

那小肥鳥也是會說話的,吃了他們幾回果子後,它沾沾自喜地開口了:“本來我是不做信差這檔子事的,不要以為你們區區幾個果子就能把我賄賂住——這是鳳凰的慈悲,知道了嘛?”

桑意道:“那我今天就不給你果子了?”

小肥鳥表示:“其實我忘了說,我答應你們,只是因為你們要送的路程是最遠的,剛好我可以趁機減肥。我覺得我有點太胖了,萬一以後化形出來胖嘟嘟的就不是很好,要提前做打算。”

桑意撓頭:“真不要果子了啊?”

小肥鳥堅貞地道:“不要了,好了你不要說話了,你們現在可以把信給我了,不要磨嘰,我去去就回。”

臨走前拍了拍翅膀,跳著回轉過來,扭著它的小胖頭嚴肅道:“不對,我想了一下,你還是留兩個桃子給我罷,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,我覺得這話有道理,還是要吃的。”

桑意就憋著笑,給它打包了幾個桃子,看著這只小肥鳥負重努力地前行,而後慢慢地消失在視野中。

桑年年曉得他們一切都好,她自己亦一切都好,兩邊書信往來熱絡,當中感情也未減半分。桑意因此也越來越放心,等到快五個月時,他就催謝緣:“緣哥哥,我想看一看你說的那個懸星引了。”

這是在催他走。

謝緣問他:“不是說好五個月嗎?還剩半月呢。”

桑意小聲地道:“娘親馬上要生產了,我想了想,還是有點郁悶,恐怕她有了小寶貝就不會要我了。”

謝緣笑:“你這個人啊。”

他卻也不再勸他,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,帶著他去了一處靜謐的深林,先將桃花心祭出,以修為催動成千萬片,均勻撒落在整個桃源中。

謝緣道:“桃花心助我良多。”

桑意卻不知道他言下還有所指,也不知道他與桃花心的淵源。他這一世沒有修煉大乘,只修得半顆桃花心,便被謝緣賴著沒辦法繼續下去。

然則謝緣如今直接用它化解桃源,卻沒再見到桃花心出來說話了。事實上,自從他來到桃源找到桑意的那一天之後,桃花心就再未找他說過話,他叫它也不應。

“興許是神識分離,桃花心知道我即將完成願望,已經走了罷。”謝緣想著,忽而回頭問桑意道,“小桑,你自己已修得半顆桃花心,這個過程中,桃花心曾與你對話嗎?”

“對話?”桑意一頭霧水,搖了搖頭:“沒有,桃花心為什麽要跟我說話啊?”

“只是曾經如此聽聞罷了。”謝緣搖搖頭,沒再說什麽,只是心下掠過細微的疑雲。他拉著桑意的手,將袖中的銅鏡拋向天空中,使那道光芒慢慢照耀在他們二人身上。

他握著桑意的手微微扣緊。下一個瞬間,兩人同時感到耳邊一痛,像是風聲過疾時造成的耳鳴一樣,等到片刻後,他們兩個人意識清醒了,這才發現他們來到了一片雪原之上。

是桑意最初來到的那片雪原,往上走百裏是北詔神山,走十裏是山下集市,走幾步是謝緣將他帶回來,告訴他“你是我種的樹”的地方。只不過幾步的距離,桑意來時只往前走,卻沒有往後看一看,因為這裏除了雪還是雪。

桑意皺起眉頭:“緣哥哥?”

謝緣不說話,牽著他的手往懸星引指引的方向走過去。走了不知多久之後,桑意突然停了下來,示意謝緣回頭看。

一望無際的雪原中,同時出現了四個人影,他們回頭望過去,身後的影子也回望過去,動作一分不差,連牽手相依偎的神態也一模一樣。因為那就是他們。這樣的情景,與桑意剛來到這裏時是一樣的,他們位於這個空間折疊起來的邊緣。

“是這裏了。”桑意道。

謝緣仰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,望見一片湛藍。往後退一步,身後重疊的影子就像鬼影一樣消失了,非得正好待在此處不可才能望見。

“可是……我們要怎麽辦呢?”謝緣喃喃。

他們來到了世界的邊緣,可是還是沒有找到那扇“門”。

與此同時,桑意眼前跳出一行字:

【初級警告,為了避免你們脫離這個世界,請限制謝緣在此處使用法術與能量。】

“是麽?”桑意腦海中念頭一閃而過,忽而大笑起來。“謝謝你……謝謝哥!哥你真棒!”

正在他們需要答案的時候,系統居然親手將答案送到了他眼前。

謝緣回頭看他,動了動嘴唇,什麽都沒說。

桑意興沖沖地轉頭對著謝緣,眨眨眼睛:“城主,我有個問題要問你,若是兵臨城下,三面楚歌聲,第四面是一條河,您要打算怎麽辦呢?”

“攻。”謝緣道。

“攻。”桑意道。

斬釘截鐵。

這是他們親身經歷過的一場戰役,隨皇帝遠征西洋,當時便是這樣的情況,他們二人兵分兩路,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,最終凱旋。糧草阻絕,通訊斷絕,他們一個在南門一個在東門,八竿子打不著,卻在同時作出了這樣的決定,並同時棄對方而去。三天之後,他們又在同一個地方會合了。

唯有絕對的信任與了解才能如此——不需要其他的暗示,不需要其他理由,甚而不會給旁人離間的餘地,因為他們有時甚至見不到對方一面。

幾乎是同一時刻,他們兩人齊齊祭出全身修為,直指蒼天之上!那是帶著必死與殺戮的決斷做造成的攻擊,暗光湧動,天地陡然暗了下去,蒼穹之上出現了一道裂隙。

“回家了,小桑。”謝緣低聲道。這話被狂風攜裹著卷走,而桑意卻沒能聽見——此時此刻,系統的大片警示字樣出現在他面前:【請立即停止!立即停止!我將解除你與謝緣的綁定關系!!請立即停止!!!原來你們一直在騙我,我馬上就能升級出高級功能了,你們——】

與此同時,劇痛貫徹了桑意的全身,他清楚這是系統的懲罰——能細微得讓一個人的小趾疼痛,也能讓一個人在眨眼間燒成飛灰。然而他到底沒有親眼見著自己灰飛煙滅,一股熟悉的力量為他造成了堅實的結界,從他骨骼深處牢牢抵禦著這層痛苦——那是桃花心的力量,桑意修煉這麽久,早就熟悉了桃花心特有的潤澤與沈穩感,然則這股力量是他自己絕不會有的——他如今還只修得半顆桃花心,然而此刻保護他的這層力量,卻遠遠在他本身之上,至少是一整個桃花心的程度。

那會是什麽?

桑意眼睛看不見了,他在狂風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,想要跟上謝緣的步伐,然則風將他們分離開來。他只能憑著本能盡力禦風飛往那道裂隙中央,卻漸漸感到力不從心。

“不行,城主——”桑意咬牙道,趕在這句話之後,他的聲音全啞,喉嚨灼燒起來,系統讓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。

“小桑!”謝緣回過頭來,發現他與桑意仿佛身處兩個世界中——那道縫隙中正在將他飛快地往裏吸去,然而桑意卻離他越來越遠,好像正在被狂風阻擋著來到這裏一般。“小桑!”

“不行嗎?怎麽回事?”謝緣飛快地思考著,擡頭看見了桑意的眼神——霧蒙蒙的,沒有焦距,他什麽也看不見了。

桑意在對他比口型:“您走罷,不要管我。”

“我不——小桑,你過來,你過來!”謝緣用盡全力穩住身形,然而他頭一次清楚地感受到,仿佛整個天地都在與他作對一般,他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抵抗、去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,就像被命運扼住了咽喉一樣。在他觸碰到那道裂痕的一瞬間,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,血液逆轉,骨骼被強大的壓力壓出細碎的響聲:“我喜歡你,小桑,我喜歡你——”

那是他們的鑰匙,生也要在一道門內,死也要在一道門內。

“我喜歡你。”

就像上一次一樣,謝緣見到了時間停止的景象。他終於在狂風中停了下來,堪堪停在那道裂痕之中。他也終於看清楚了,他的小桑倒在地上沒有醒來,離他有一個天地那樣高遠。

然而與上次不同,時間靜止了,他卻還有知覺,甚至能夠驅使著自己重新下去,將他的小桑慢慢抱入懷中。

“小桑?”他輕聲問。

桑意氣息綿長,並未醒來。

謝緣看了一眼他們身後,來時的雪原已經化為了虛無,什麽都沒有,四面八方都是白色,好似他們來到了一個白色的盒子裏。

他摸了摸他的頭發,帶著他重新往高處飛去,低聲問:“小桑,你知不知道那後面有什麽?”

他擡頭看著那個黑黢黢的裂隙,裏面也仿佛有一只眼睛在看他一樣,無知無覺。那是人對未知事物的本能的恐懼——然而他沒有理會,只將桑意抱得更緊了一些。

“小朋友,你是不是穿幫了?怎麽被弄成這個樣子?”謝緣摸了摸他的臉,方才的心驚肉跳也終於過去,“別害怕,我先帶著你走。小桑,我也不知道那後面會有什麽,也許我們一起死,也許我們出去就回家了,到時候我希望能聽你坦白一下,我也會對你坦白的。”

桑意在他懷裏動了動,只是仍然沒有醒來的意思。

他們所在的世界已經坍塌覆滅,此刻除了眼前,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。

謝緣松了一口氣:“我喜歡你。”

“小桑,這句話,如果有可能的話,我過段時間再對你說,你一定要認真聽,不要再把它當成任務了。我喜歡你,不開玩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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